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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人三百里

【原耽】枕边人(一)

“王上宣公子觐见。”

周琚顺手甩掉批折子的朱笔,往枕着软垫的座位上一靠,抬眼去看朝殿中央走过来的人。

那是个极俊美的青年,眉目间神色淡淡,颇有些孤高自许的意味。他整个人被拥在大红的锦衣内,烛火下银色暗纹折出粼粼的光。他步伐轻缓,一步步踩在地面铺着的白色毛毡上,四下里只有柔软衣料被摩擦发出的“簌簌”声,别有一种勾人的惊心动魄。

周身灼灼月缺似满,如庭院深雪坠红梅。

当真出人意料,陈伍那小儿竟还真送来了个宝贝,周琚眼皮子抬了抬,心下颇有些震动。桌上还摆着邻国陈王的信,墨迹犹新,不过是些战败后割城池交岁贡的事宜,啰嗦得很,却单单有一条不同,陈王送来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亲弟为质。

殊有丽色,周琚的手指轻抚过那四个字,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。为质是假,借此让他收了充实后宫才是真,毕竟天下人少有不知周国君主好美人的,只是……

美人不少见,这样的却是少之又少。不是长相,那是他眉眼间的一片阑珊意?又或是他眼神里透露出的东西?

越是见惯了倾城之色的人,就越难被一时初见的容貌吸引。周琚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,他只是有些惊讶,好像一瞬间就无法参透自己的心。

“臣叩见王上。”

青年端正地行了个大礼,跪伏在大殿中央,被灯影勾勒出的腰线流畅,令人想起一次初春的指尖轻颤。

无论如何,倒也确实没负了那四个字,也许还有更多。

他一开始知道陈国打算送王弟来奉承他时,可是想好了一整套尖酸刻薄的话啊。毕竟陈王是个什么德行,他不是不知道。

这下乐子可真没法找了。

原本预想中的羞辱被嚼烂吞下,化作君王胸中的一声状似遗憾又似愉悦的叹息。他从位置上下来,及地的衣袍拖在身后,划过一道浓黑的阴影。周琚俯身扶起青年,看清了与他狭长锋利的眼眸不相称的睫毛微翘,他竟忍不住伸手去抚弄,口中喃喃如呓语:“你叫什么?”

“陈言。”

“为何来我周国?”

“来伺候王上。”

周琚笑起来,紧紧盯着陈言的眼睛:“可寡人看你不像愿意的模样。”

“毕竟王兄他,也不愿战败。”

陈言勾了下嘴角,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,眼里却流露出一个浅淡的苦笑来。

周琚见他如此,眼中的光跳动两下,嘴角的弧度依旧温柔:“是吗?你不是真心来服侍寡人的吗?”

陈言不再答话,只低下头做出恭敬的模样,露出一截颈子,泛出些带着凉意的浅白,让人想起玉石的颜色。

啊呀。

“真心也好假意也罢,懂得该做什么就行。你今晚……便来侍寝罢,”周琚满意地看见那一截颈子微微抖了一下,然后紧紧绷住,像是不愿示人的逞强在上面打转。

会是什么样呢,这样的人,他想,我很期待。


等他批完折子进了寝殿,果然看见里面有人等着。

他沿着如云的锦被坐下,握住床上端坐着人的手,顺势拥过他被红色布料裹着的腰身,问:“你竟这样喜欢红色?”

“不,”陈言抿了抿嘴,侧头看向他,目光透过披散的头发射过来,“他们让我穿的。”

“啊,是吗,本来还以为你喜欢,准备让他们多做几身呢。”周琚顺手撩起他垂下的一缕头发,在手里轻轻打着卷儿。触感柔软,他很满意。“那你喜欢什么颜色?”

“血色。”他顿了半晌才道。

“雪色?”

陈言没答话。

他本不是在意这些的人,而不知为何,一旦被问到,那两个字就不受控制地从舌尖跳起。

血色到底是一种什么颜色呢?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。

它极淡薄又极浓艳,仿佛一旦沾染上就再也褪不下来。它是产房外凄厉嘶喊后无尽头的沉默,是手起刀落时迸溅起的一世清明,是四野枯草尖上垂下的凝珠,从猩红沉淀为浓黑,从晨光过渡到夕阳。

陈言稍抬起头来,却并不直视那人的眼睛,只是直勾勾盯着他的衣袍——那玄色的,代表无上权势的壳子。于是他眼里被反射出的,汩汩流动的红汤,又渐渐冻结为黑色。

好吧,其实也没有多么喜欢,不过无妨,我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,这便够了,他心说。

周琚并没有在意这些,只当他性子傲,一下无法受的住这些,语气愈发轻柔:“喜欢什么颜色都好的。以后啊,喜欢什么都告诉我,我吩咐下面人去办,可好?”

美人么,无论男女,都有自矜自傲的权利,他自负怜香惜玉,自然是要好好哄的。

不过现下还有更要紧的事。

“不过还是红色最衬你,在这点上,当是该好好奖赏他们。”他靠近陈言的耳朵道,温热的气息融化了空气里流动的烛光,让它顺着那人的锁骨一路向下蔓延,勾出一道滟滟的心猿意马。

年轻君主的眼神和气息在他身上逡巡,让那刚刚被他称赞过的红一点点褪色枯萎,最后只剩下那一整个人,完整的纯粹的,不带任何旁的阻碍与遮掩。

质子闭上眼睛,感受他从未体验过的无比屈辱又无比欢愉,感到自己的躯体仿佛被投在一把火里,滚烫的物什进入身体内部,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变成一摊融化的烛油。

而他的灵魂却泡在寝殿上空冰凉的空气里似的,靠在墙壁一头,冷静却茫然地四处张望,透过夜色里的宫墙看见提着灯笼的人,看见静默的屋檐冷寂的石阶,看见几片尚未枯败的叶子,看见他梦境里的过去和想象中的将来。


而在另一人看来,他只是咬紧嘴唇,眼角闪过细小的冷凝的光,像刀刃划过丝竹声,弦断时的一声脆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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