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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人三百里

【瓶邪】见或不见(下)



啊哈,吴邪心说,现在事情开始有意思了。

此时此刻,年轻时的初恋情人正坐在沙发上——尽管现在的吴邪绝说不上老,但他还是喜欢在心里念叨时加上“年轻时的”这个定语,好像这样就能把过往扔去到另一个时代,和当下撇的干干净净似的。

要真撇得干净怎么还会有现在的境况,只能说吴总在某些方面还是太天真。

而在张起灵眼睛里,他就是这样嘴边含了笑意,疏离又带点挑衅地看着自己。当然,也许挑衅只是酒精带来的错觉,又或者疏离本身就是挑衅的一部分。但事实上,吴邪只是维持着冷静自持的表象,内心慌得一逼。他觉得自己仿佛刚从什么巨大的容器中脱身一般,脑子里粘稠滚烫混沌一片,摇一摇说不定还有水声。

他抬眼,又看了眼张起灵脸上不甚明显的红晕,他只能坚信,或者是说服自己坚信,这是一次因疼痛引发的逻辑丧失和行为错乱,并非出于他的个人意志。

但是这不可能,他对上张起灵幽深的眼,心里好像被什么敲了一下似的。好吧,他承认,他就是在胡扯。人的行为不可能完全脱离逻辑掌控,头脑发昏也好,被美色迷失心智也好,甚至真的发疯,无论怎样总是会受本人的惯常的行为准则影响。也就是说,一个人做出的事总会有缘由,无论这个缘由是多么幽微而不起眼。

那么我为什么非要灌他一杯酒?我发疯了吗?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?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?我的亲娘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。

然后他就没有再思考下去了,因为外来的辛辣的酒气开始侵入他的口腔,无形又有形像蔚蓝海里鱼群翻涌,他感到一道粗暴却也堪称温柔的力量,带着最深处海水的气息,一点点的把他整个人裹住。

胃部还是隐隐不适,但很快就被温热的体温捂住,好受了些。

吴邪迷迷糊糊地想,张起灵这人啊,刚刚接触的时候感觉他全身都没什么温度,直到后来才知道,体温确实不高,但他胸腔里装着的东西比谁都烫手。当然啊,也可能不是比任何人都烫,但至少比我要烫一点。唉,那他现在手怎么那么热,喝酒喝的?

他好像不小心把话说出来了,于是便听见张起灵在他耳边的话,音色低沉带点沙哑:“你捂的。”

“那你续航时间还挺长。”吴邪只记得自己回了他这么一句,之后的就再不记得了。奇怪,为什么喝了酒的是张起灵,醉了的却是他。


张起灵醒的时候吴邪还窝他怀里睡着,面容安静,只有眉头习惯了似的隐隐皱着,怕是不容易抹平。跟当年的青涩确实是大不一样了,但还是足够他隔着人群一眼认出来。

他叹口气,也没有徒劳地去抚平那人的眉头,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。

张起灵当然知道吴邪为什么会一直想灌他酒。那人有时候就跟鸵鸟一样,埋藏在记忆里的东西不想提起,就把头埋进沙子里,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。其实张起灵也不是什么多积极的人,但关于吴邪的东西,他一向想逃避也逃不过去。

如果逆着时间轴往上走大约十年的光景,那时的场面大概与现在差不多,只不过二十一的吴邪是醒着的,心情郁郁,但眼睛里没有那么多灰色的阴影,身上的部件也没有开始和他对着干。张起灵搂着他躺在旅馆的床上,脸上没有太多表情。房间里的空气处在旖旎与沉默的微妙平衡里,床头摆着没用完的套,桌上是张起灵明早八点的飞机票。

终于吴邪开口:“我要去喝水,要给你带一杯吗?”

张起灵“嗯”了一声,就见那人刚往床下一跳,便差点因为腿软趴下去,他忙伸手扶,就见吴邪自己站稳了溜下去。

他收回手,觉得有些好笑,但没有笑,这样的吴邪恐怕以后都只能在回忆里看见了,他要俭省着。

吴邪不知道在忙活什么,好一会都没回来,张起灵想了想过去看他,他走起路来一贯没有声音,像只敏捷的大猫。

却见吴邪直直看着桌上两杯液体没有动作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边上有没藏好的酒瓶。

他一下子明白了。

吴邪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,只是吴邪端起杯子转身的一刹那,张起灵身手更加敏捷地往房里去了。转身的那一刻他想好了,无论怎样直接喝下去,就算烈酒不足以让他错过航班又怎样呢,吴邪的存在足以。

于是他接过水杯,仰头喝下去——却惊觉不对劲,这不是预想中的东西。

入口没有一点味道,不会留下一点痕迹,君子之交淡如水。

吴邪一口气灌下那杯酒,浓烈的辛气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,但他只是拼命吞咽下去,然后一把搂住张起灵的脖子,靠在他耳边喃喃:“要是……要是我明天睡得昏天黑地起不来,你就别喊我了,自己去机场吧。”

然后他们相拥而眠,于十年前或十年后。


吴邪躺在床上发呆,张起灵已经准备好早饭了,正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。他虽然不想动,但还是爬了起来,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,外面的阳光很亮,有点晃眼。

之后吴邪送张起灵出门,想起铜鱼还搁在自家,忙要给他拿,却被那人淡淡告知:“不用了,留给你吧。”

“嫖资?”吴邪问。

张起灵有点无奈地看着他。


吴邪送走人关上门,一屁股坐在自家沙发上,把脸埋进手心的阴影里。

我就知道,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,脸上没有表情。我就知道,我能怎么办呢,我就算灌了酒又怎么样呢。

他们俩都太平静了,分手也是重逢也好,都是一个样子,跟那些动辄歇斯底里的痴心人好像差了太多,床上滚一遭带来的后果似乎也不过是吴邪要把床单拿去洗,撑死多加点柔顺剂。然而细细咂摸又有些不寻常,分手炮重逢炮,这俩人别的方面都不是多赶潮流的人,偏偏这方面跟现在不少小年轻跑到了同一轨道上。

可是那些歇斯底里的痴心人,打炮的小年轻,又或者是电影主角,他们在一起又分开,分开又重逢,这与吴邪张起灵又有什么关系呢?他们感情纠葛纷繁,复杂剪不断理还乱,从王公贵族到普通高中生,我爱你你爱我,那又怎样呢?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幸福大结局,哪有那么多破镜重圆的美梦。

他还是忍不住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,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执念还是自己的奢望,只好给自己倒杯茶,张起灵带来的,香气倒还不错。

他举起茶杯,以茶代酒,干杯,敬我的死去昨天和崭新明天。

喝了两口觉得太无聊,他依旧没有完全习惯一个人。吴邪想了想,打开装铜鱼的盒子,准备也跟这个小家伙干一杯,却见里面夹着张白色的……纸条?

展望未来的吴总突然没了勇气,他好像突然忘记了如何呼吸一样,伸出手,不带一点声地把纸条拿起来,展开,里面是略潦草却又熟悉的字,一看就是新写的,甚至可能就是今天早上,他还在睡梦里的时候。

三十一岁的张起灵问:“你还爱我吗?”

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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