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瓶邪】中年危机与家庭教师
豁出去了，黎簇心说，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，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发制人。
他把面前的门甩开，连里面的人都没怎么看清就开始吼：“吴邪！”
门里面的男人闻言顿了一下，抬手往键盘上一敲，摘下鼻梁上的眼镜，转头淡淡看着他：“干嘛？”那眼里折出的光平静无波，却意外让人发怵。
“我，我要离家出走，”饶是相处了这么多年，黎簇还是感到自己的话有点发虚。他努力绷着脸上的桀骜叛逆，“这个家容不下我了！我……”他听到身后不甚明显的脚步声，随即身子贴上熟悉的温度。黎簇心里狠狠一震，一把揽过那股子温暖，狠狠对上吴邪的眼神。
看！我也不是一个人！我不怕你！
“行，可以。”过了片刻，吴邪竟点了点头，“你如果真的要走，我也没办法，反正你也不是我亲生的对吧，不过……有件事。”
“……什么？！”没想到这茬的黎簇一惊，手上收的更紧了些，好像怀中的温暖能带来些力量似的。
“呵。”吴邪冷笑一声，拖长了的调子更显得语气中的咬牙切齿。
“把我们家狗放下来——你看人小满哥理你吗！”
“额……这个……”
“成天见的就知道抱个手机，手机收了就抱狗是吧？还离家出走？你这么能耐考试考好点成不成？我告诉你黎簇，数学给我及格一次，别说离家出走了你寻死我都不拦着你。”
“你才寻死呢！”黎簇给他家监护人不着调的话气的跳脚，“不对！你就是不给我活路！我不要找老师单独辅导！”
“还是那句话，等你数学及格了再说。”
“要是我这辈子都及不了格呢？”
“那就这辈子都找老师辅导。”
“操！”
“写你的作业去！”
黎簇气的一把扛过狗就走，全然不顾他家小满哥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的意愿。
熊孩子被赶回去写作业了，吴邪抹了把脸，把头埋在笔电上，感受到了中年危机的可怕。
什么破崽子，我当年为什么要想不开收养他，这么折腾下去我要是提前秃了怎么办。其实他也真不算中年，但想到一起工作的那几个家伙斑驳的头顶，还是忍不住暗暗打了个哆嗦。哆嗦归哆嗦，另一边倒是不耽误，顺手给请的家庭教师发了微信“张老师，明天上午九点可以吗？”
对面给他随便标了个“小哥”的张老师很快回了信息，表示可以。
吴邪嘴里没什么意义地啧了一声，正准备去打会游戏松快松快，却见那边又发来了消息“黎簇是个什么样的孩子，介意和我说说吗？”
这倒是没想到啊，吴邪眨眨眼睛，觉得有点神奇。
这老师是黑瞎子介绍的，说是相当靠谱。不过介于黑瞎子本身和靠谱这个词没什么关系，吴邪之前还是找机会和他见了一面，人挺年轻，话不多，但是确实有点真材实料，应该错不了。
只是没想到他也会关注学生这方面，难道无论什么人，当了老师都会忍不住关注青少年成长吗？吴邪想，他噼里啪啦往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，快发出去的时候却顿了一下，把“挺狗一孩子”几个字删掉了。
黎簇啊，这孩子还真是不好说。
第一次见的时候吴邪还是大学生，跟着几个同学去福利院帮忙，无意中看见一小男孩。这孩子挺有意思，不知道怎么爬树上去了却下不来，猴似的。吴邪想把他抱下来时却愣了一下，那小孩的眼神有点阴沉的意味，像个小鬼。不过吴邪没管这个，还是把他小心翼翼抱下了树，帮着掸了掸土，然后拍拍头：“玩去吧，以后别什么地方都跑了，摔断腿怎么办。”
之后再来福利院的时候，这小子就总是跟着他，像个小尾巴。吴邪也渐渐知道了他叫黎簇，好像是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，结果人贩子的车中途出了事，他自己跌跌撞撞跑出来，却再找不到自己家在哪了，也只好被警察送来这个福利院。
之后吴邪做了他这辈子第一件大事，他一个刚毕业的小年轻，决定收养一个孩子。其间自然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阻力，不过还是没拧过吴邪，没人倔得过他。当然他一个单身男人不符合收养条件，不过吴邪家里还有点关系，也就轻描淡写抹过去了。
“你这倒霉的关系户，这事都能开后门，你真觉得你能养好一孩子吗？真是……”他兄弟王胖子这么数落他，不过看见坐沙发上看电视的小鸭梨后又没声了，“算了算了，这样也……也成吧。”
黎簇后来的性子其实也还好，就是那股子偏执劲儿可能是骨子里带出来的，很多事死也拧不回来，比如……跟讨厌那什么一样讨厌数学，每次的分数都烂到把人气炸肺，妈的。
他正愣着神呢，突然听见自己手机响，接了电话，那头是个冷冷清清的声音，好像有点熟，吴邪一时没想起来，脱口而出：“哪位？”
“吴先生，我是张起灵。”那头的人话里的语气好像有点无奈。
“哦哦，张老师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。”吴邪马上反应了过来，讶异之余定了定神，“有事？”
“你很久没有发消息。”
“哦哦，”他赶紧接上，“我正在考虑要怎么说呢，时间久了些，抱歉。”
“没事，介意现在说吗？也比打字方便。”
“嗯……也行吧。”吴邪心说这老师还真是不同于外表的热情，这么上心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，于是斟酌了些字句，把黎簇的情况说了说。
那头半晌没有声音，吴邪刚想问一句，张起灵就开了口，却是道：“吴先生这么多年很辛苦吧？”
这是重点吗？吴邪懵了一下，觉得这应该是客套话，便也客套道：“没有没有，还好还好。”
那头的张起灵又沉默下去了，过了一会才道打扰了，挂了电话。
吴邪攥着手机，觉得有点莫名其妙。
“我跟你说啊，鸭梨，家庭教师什么的不要慌，”苏万抱着手机跟那边的好友嘱咐，“先一见面就给他个下马威，让他知道你是个不好惹的，然后再徐徐图之，慢慢谈判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，他要是年纪不大，说不定还能跟你配合在你老大面前打游击战。”
“是吗？还能这么玩？”吴邪在自己房间里，被收了手机的黎簇抱着家里的电话听筒，眼睛还盯着大门，声音压得低低的“那你说说，那什么下马威怎么搞？”
“我跟你说啊，首先是眼神，一定要透出一股‘老子已看破俗世多年你们这届老师没一个能打’的沧桑和不屑，先从气势上压制对方，然后呢……”
然后，“叮咚”，门铃声响了。
我靠没办法了，黎簇心说，那就只能靠第一回合了，看我的神之凝视——
神之凝视碎了，跟对面的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，认输吧你斗不过这个男人的，黎簇在见到张起灵的第一眼时，就这么对自己说。
张起灵走了后吴邪看着乖乖写数学作业的黎簇倍感稀奇：“我的天，这是张老师布置的作业？是我瞎了还是误入了平行空间？”
“你就当这是平行空间吧，”黎簇埋头写作业没看他，嘴上倒还是一如既往，“就因为你带回来的这个可怕的男人！我已经变得不像我自己了！等着吧老大你也会有这一天的！”
话是这么嚷嚷，作业也还是要写的，老大将来会有这一天也没用。
张起灵有一次无意间听见了这个称呼，就问了下来源。原来黎簇刚被吴邪带回来的时候曾纠结过要叫他什么称呼，问了吴邪，结果这货沉思了半天，一摆手“来来来叫老大”，不着调的要命。不过倒也还是叫了好久，直到现在还是会忍不住冒出一句，搞得跟黑社会一样。
张起灵再次看见吴邪的时候，嘴角就忍不住浸出一丝笑来。
吴邪依然莫名其妙。
不过他最近突然意识到一些问题，张起灵经常没事就找他聊天，黎簇做练习的时候也是，微信上也是，还总是约他出去。明明不是个话多的人，非得拉着他说各种事，他们俩之间交集最多的是黎簇，张起灵问了一堆关于黎簇的事，打断骨头连着筋，吴邪也顺带说了自己的。
哦对，张起灵还挺喜欢秃噜小满哥，他给小满哥洗澡那货既跑也不叫唤的。
这人已经和我们家这么亲近了吗？
于是他盯着手机屏幕陷入了深思，这个张起灵……不会……
是鸭梨亲爹吧？
吴邪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。这想法来的突兀又奇怪，简直是毫无逻辑，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有一丝道理。不然那小子这么讨厌数学怎么会和张起灵关系这么和睦，还乖乖做起作业来了，张起灵和自己非亲非故干嘛对自己这么好，啧，这真是……
然后下一次张起灵约他去咖啡厅的时候，吴邪动了动嘴想说什么，结果还是没说出口。
居然有点不想说。
疑似中年危机带来的后果是疑神疑鬼，吴邪想了想还是决定咨询一下自己号称心思细腻的发小，他是个挺果断的人，想到就打过去了。应该是挺久没联系的原因，他发小听见他的声音后非常热情。
“你大爷的，姓吴的你大半夜是想干嘛？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你！信不信我报警啊？”
“不要那么暴躁嘛，阿花，我问你个事，很重要的事。”
“……我限你用十五个字概括完。”
“我家家庭教师可能是我孩子的亲爹。”
“……我天？没想到啊吴邪，认识这么多年头一回知道你还有这功能？牛批。”
娘唉，他到底误会了什么？吴邪觉得这天聊不下去，把电话挂了。
他第二天回家时，突然在楼道里见到了张起灵本人。
“今天不是辅导的时候吧？”吴邪有点奇怪，“小哥，有事吗？”
张起灵站在他高两级台阶上，居高临下的，眼神却很温和：“黎簇借手机给我打电话，说数学及格了。”
“嚯。”吴邪笑起来，“张老师您真是我家黎簇的救星，我真是……”
“我想要个奖励。”张起灵打断他，轻轻道。
完蛋了，抢孩子来了。
“嗯？那，成吧，你说吧要什么。”吴邪嘴上轻松，心里却开始打鼓，我靠他这不会就趁机准备把鸭梨带走了吧？这马上就是要坦白了？一点不考虑老父亲心情的？我靠人到中年果然事事不顺……
张老师走下台阶，轻轻吻住了自以为陷入中年危机中的吴先生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