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瓶邪】归刀入鞘（下）
“陛下，几位御史大人仍在外面跪着呢。”
“这都好几天了，嘿，他们也真是有本事。”吴邪放下手边的折子，“走吧，我们去看看。”
他慢悠悠踱出了大殿，果不其然见外面跪着不少人。其中有几个见了他，倦怠的神色便一扫而空，一个个立马激动起来，若不是怕殿前失仪，恐怕官帽都能让他们挥出去：“陛下！万万不可啊陛下！我堂堂天朝上国，怎可与蛮夷之地通商……”
吴邪没理喊得最凶的那几个，径直到了前排一人面前，脸色略沉，“哟，王胖子，没想到啊没想到，朕这么器重的尚书大人，竟然头一个带着这帮子御史闹事，哈？”
他口中的王胖子脸上难得露出庄重严肃的表情：“正是因为臣能有幸得陛下厚爱，所以才更要在此时为陛下分忧。”
“分忧？”吴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，忍不住笑出了声来，而且越笑越大声，最后竟支撑不住一般蹲下身来，身边的内侍忙要上前去扶，却被他不在意地招手摒退。过了好一会，他才止了笑开口，神色颇有些晦暗不明：“这么说来，王卿还真是朕的好臣子啊。不过为个通商之事，怎么，你还想死谏不成？”
那王胖子直接低头行了个大礼：“臣自是愿为陛下尽忠职守。”
“尽忠职守？”
“是，祖宗之法不可不立……”
“好好好，好一个尽忠职守，好一个祖宗之法，那朕就成全你。”吴邪“腾”一下站起来，眼中竟有能依稀辨出的狠厉意味，“来人，把他拖下去打七十大板，之后直接扔去诏狱，不必回来了！”
“对了，这板子都给我，”他扫视了周围一圈，“用心打。”
年轻帝王拖长的声音更显冷意森森，直直灌进地下跪了一片的人耳里，便如尖刀一般，把想要求情的人死死钉在了地上。没人敢发声，只能看着王胖子如何被拖走，远处响起如何的惨叫，而一向温润的皇帝陛下，嘴角又挂着如何的冷笑。
殿外一片诡异的死寂。
半晌后，皇帝拂袖而去，言官们终于敢略微放松身子，擦一擦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的冷汗。
张起灵回来的时候，从下面便望见吴邪正负手站在烽火台上，望着远处的天不言语。
内侍们被他勒令退下，都只小心翼翼地等在外边。不过张起灵对这些无所谓，他神色如常地上去，而候在外边的人也像没看见他似的，依旧低眉顺眼地站着。
他几步登上去，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，便径直脱下自己的披风为他披上，那动作极熟稔，好像已做过千百次。
“这里风大，别着凉了。”吴邪听着他的指挥使这么说，后颈上一片温热的触感——这人竟在为他披衣时故意俯下身，让嘴唇擦过他的脖颈！
吴邪赶紧把帽子一拢，盖住自己忍不住泛红的耳朵。他清了清嗓子，才一本正经道：“那个……胖子那怎么样了？”
“外面都以为他不死也去半条命了，我去诏狱里看了一回，没事，精神很好。殿外开始有人走了，还有……”
“嗯，还有什么？”
“胖子让我带话，说他事办得这么好，陛下日后可不能忘了他。”
吴邪“噗嗤”一声笑出来：“这家伙啊，真是……朕能忘了他吗？朕连他给朕起外号都不计较，这么好的皇帝还怀疑这怀疑那，早知道让侍卫假戏真做，往重里打算了。”
“是。”张起灵嘴角勾了一下，从后面拥住他的皇帝陛下，“这么好的皇帝还不信，是该打。”
“得了吧，”吴邪玩笑似的去推他的手，“这种大话我自己说说就得了，你跟着凑什么热闹，要是传出去了，还嫌御史上的折子少是吧？”
说到这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：“不过多开了几个通商港口，他们就跪了一地……那以后要怎么办？这次让胖子演了回戏，杀鸡儆猴倒还算有效，但将来……”
他没再说话了，小时候读史书时不觉得，现在发现，只是当个庸常之君便不算容易事了，更别说当个好皇帝。只是跨出第一步便要瞻前顾后，那第二步呢？之后的之后呢？
张起灵自然是懂的，但他没说话，只是握住了那人的手。吴邪感受着陪他走过许多年的人身体传来的温度，突然感到一阵安心。
尽可能多走远点，走哪看哪吧，他想，反正他在呢。
“陛下，殿外进言的大臣们已尽数退去。”
“成，”吴邪朝张起灵一笑，“就知道清闲不了多久，回去批折子吧。”
“别，别……”皇帝寝宫内，年轻皇帝的肩头松松垮垮挂着明黄色的龙袍，光着两条腿，被自家的锦衣卫头头半抱着坐在身上。
这龙袍用得是上好的锦缎，滑溜无比，几乎就要顺着吴邪的身上滑下来，却又被他自己紧紧拽住，欲盖弥彰一般想要掩住什么，却不知这样更能激起张起灵身上的火。
张起灵搂住吴邪腰身的手更紧了些，索性又是一个大力的顶弄，直弄得身上人急急喘出声，眼角几乎泛出泪来。
“要……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，哈啊，这么个王八蛋，朕把自己，阉了，嗯，也不会追你！”吴邪的手紧紧攥着龙袍，差点没把上面龙的眼睛攥出个洞。
张起灵不免觉得有些好笑，生生追了自己三年，现在才来后悔有什么用？
“晚了。”他吻了吻吴邪泪湿的眼，道。
……
“我有时候会想，你当年的话是什么意思。”吴邪半眯着眼窝在张起灵怀里，眼角那受了欺负一般的红痕褪去，帝王尊严终于回来了些许。
“什么话？”张起灵问他。
“就小时候出去看烟花那次啊，长大了之后越琢磨越不对劲，结果天天想夜夜想，干什么脑子里都是你，唉，要不是这样怎么会一不小心看上你。”
张起灵想起当年的事，有些怀念，也没应这人的强词夺理。
耍无赖的人倒是自己先笑起来了：“后来啊，我想明白了，你是想用自己守着我是不是？”
张起灵眼睛里透出些温柔的光，点了点头。
“不过我现在想来，觉得有些不对，”吴邪抬手搂住他的脖子，一字一句说，“其实，不是你守着我。”
“而是我们俩，一同守着这江山。”
